當夜的靜謐與晨的微曦交織，老陳的一天便悄然開啟。天未破曉，他摸黑穿上磨出深痕的膠靴，扯下門后那條沾滿胎衣和血漬的圍裙——這褪色的“戰旗”，無聲訴說著他與生命搏斗的過往。

產房的燈徹夜不滅，如守護生命的明燈。老陳推開門，草料與牲畜的氣息撲面而來。那頭黑白花荷斯坦牛側臥著，腹部劇烈起伏，似一座待噴的火山。“頭胎”，他輕聲念叨，眼神專注。皸裂的手掌搓了搓，指關節裂口滲著血珠，那是歲月與辛勞的印記。

他蹲下身，右臂伸進產道。母牛突然抽搐，后蹄劃向空中。產道濕熱粘稠，手指摸到濕漉漉的蹄尖時，他松了口氣，卻發現另一只前蹄卡在骨盆。眉頭擰起，手臂肌肉繃緊，憑經驗小心拉直小牛前肢。母牛悶哼，尾巴甩起的糞漿濺在他臉上，他卻眼中只有那即將誕生的生命。

“毛巾。”老陳聲音堅定。后備主管遞上消毒棉繩，他熟練套在牛蹄上。第一縷晨光穿透玻璃窗時，濕漉漉的牛犢滑落在干草堆，臍帶仍在跳動。老陳用布滿老繭的手抹掉小牛口鼻黏液，小家伙打了個噴嚏，胸腔開始起伏——生命復蘇了。母牛掙扎站起，產后血水漫開，紅得刺眼，卻滿是生命張力。

“記錄。”老陳癱坐墻角，掏出皺巴巴的筆記本，這是本月第二十一頭。鋼筆懸在紙面頓了頓，添上歪斜筆畫，那是與生命交鋒的印記。

產房外，哞叫此起彼伏，似生命交響曲。老陳給新生牛犢打耳標，小家伙清亮的叫聲在產房回蕩。望著它踉踉蹌蹌找乳頭的模樣，他想起第一回接生：不銹鋼器械閃著冷光，母牛分娩時的眼神卻未變，晨光中泛著珍珠母般的光澤，那是對生命的渴望。如今，他仍在這戰場，每一次接生都是與死神賽跑，每一次成功都是對生命的禮贊。